1948年10月,以“慘烈”著稱的塔山阻擊戰(zhàn)打響。那時,作為原中國人民解放軍東北野戰(zhàn)軍第4縱隊擔架營的一名戰(zhàn)士,張貴斌入伍只有5個月。
1948年5月,22歲的張貴斌從家鄉(xiāng)鞍山參軍。這個年輕人很清楚自己的選擇意味著什么:幾個月前,鞍山迎來解放,安穩(wěn)的生活近在咫尺,更何況他結婚不久,妻子剛有了身孕。但是他更知道自己該做什么:父親因被國民黨抓壯丁去世,他早早就明白“有國才有家”的道理。因此,哭泣的母親和妻子沒有讓他心軟,他堅定地對她們說:“你們等著我的好消息,我到部隊肯定打勝仗。”
那是一場打得尤為艱難的勝仗。塔山阻擊戰(zhàn)中,張貴斌的左膝讓炸彈“刮下去一塊肉”,他“用土面子糊在上面”止血,繼續(xù)背了20多個傷員,“7天6夜守在戰(zhàn)壕里,沒后退一步,戰(zhàn)友受了傷我們就拼命背回來……打完仗,全連只剩下3個人”。
“一點也不怕死,就想著打勝了比什么都強。”回憶往事,93歲的老兵豪氣不減當年。因為在塔山阻擊戰(zhàn)表現(xiàn)英勇,張貴斌獲得“人民功臣”榮譽稱號,并記大功一次。1949年2月6日,是張貴斌牢記一輩子的日子,那一天他光榮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并在隨后的大半生里,時刻謹記著自己是一名黨員。
后來,張貴斌繼續(xù)跟隨部隊南下作戰(zhàn),打武漢、打長沙,一直打到桂林。因戰(zhàn)事緊張,又怕家人擔心,參軍后的整整5年時間里,他沒給家人寄過一封書信,一張寄回家的立功證書成了讓家人知道他還活著的唯一物證。
對于他的妻子丁鳳珍來說,那是一生中最難熬的日子:丈夫杳無音信,她獨自靠編草鞋為生,還要照顧家中老小。1953年,丁鳳珍收到一封張貴斌寄自廣州的信,這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女人決定獨自帶著女兒去看丈夫。
92歲的丁鳳珍已經(jīng)想不起來,那次她究竟用了幾天幾夜才到達廣州,只記得部隊同志的熱情接待“沖淡”了她路途上的辛苦,“到了之后,有炊事員給我打飯,還有人給我打水”。丁鳳珍和張貴斌以及5歲的女兒到照相館拍了他們的第一張全家福,這張照片至今保存在家中的相冊里。
然而,丁鳳珍作為一名軍屬的優(yōu)待和光榮沒享受多久。1954年,因戰(zhàn)時留下的傷病,張貴斌抱著“不想給組織添麻煩”的想法離開了部隊。他放棄了組織提供的兩個工作選擇:廣東省廣州市海關和湖北省漢口市公安局,決定回到家鄉(xiāng)支援家鄉(xiāng)建設,“在戰(zhàn)場是為國盡忠,但家里還有老母親,我該回家盡孝了”。
戰(zhàn)爭摧殘了這個只有28歲的年輕人的身體。看著一瘸一拐、一頓只能吃下幾口飯的丈夫,丁鳳珍很是心疼,勸他去醫(yī)院看看,張貴斌總是用“快好了、快好了”的話語“敷衍”。他覺得,自己是軍人,在戰(zhàn)場上受點傷沒什么大不了的,不是還能正常生活嗎?
從部隊復員回鄉(xiāng)后,極少有人知道張貴斌在部隊立過功,只知道他是一名黨員,一名退伍軍人。工作中,他給大家的印象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黨員和退伍老兵:張貴斌先后在遼寧省海城西柳鎮(zhèn)小碼頭村黨支部、西柳信用社擔任過負責人,之后又到海城農(nóng)電局西柳供電所當過會計和所長,也在農(nóng)電局物資供應站工作過。無論在哪個崗位,張貴斌都兢兢業(yè)業(yè),無私奉獻,“黨員就是要一心為民,不能只為自己。”
回鄉(xiāng)第一年,正趕上村里組建生產(chǎn)社,張貴斌拿出自己的全部復員費100元,給生產(chǎn)社買了3匹馬和1輛大掛車。這筆錢當時能蓋5間大瓦房,可張貴斌卻帶著全家6口人擠進了3間草房。
上世紀60年代初,張貴斌到西柳供電所工作,適逢農(nóng)村電網(wǎng)進行改造。他拖著傷腿,和全所職工一起參加會戰(zhàn),抬電桿、架線路,吃住在施工現(xiàn)場,1個多月都沒回家。西柳供電所距離農(nóng)電局有15公里,腿部有傷的張貴斌騎自行車往返要三四個小時,他咬牙堅持了6年。他還自己縫了個錢袋子揣在身上,保證一分不差地取款送款。
1962年,還是個孩子的李思恩跟著家人搬到小碼頭村,和張貴斌成了鄰居。他記得,那時候張貴斌就已經(jīng)是遠近聞名的好心人。當時農(nóng)村看病困難,張貴斌經(jīng)常自掏腰包買來青霉素、鏈霉素等藥物給需要的病人,“幫了老些人了”。更讓李思恩感恩終生的是,幾年后他的父親去世,張貴斌忙前忙后幫著他家操辦后事,“他就是一個熱心腸的人,把別人的困難都當自己的困難來幫著解決”。
“掙再多的錢也得用到正地方,要用來幫助別人。”張貴斌對金錢看得很淡。作為離休干部,他住院費用全額報銷,但每次生病住院,只要能下床,他就讓女兒辦出院手續(xù)。二女兒張英說:“有時候,我和我爸說多住幾天國家也給報銷,我爸就教育我,說我省下來,國家還能用在別處,給更困難的人用。”
如今,張貴斌和妻子住在海城市一個普通居民小區(qū)一套31平方米的房子里。每到陰天下雨,張貴斌的腿就會疼起來,老伴丁鳳珍只能幫他按一按再熱敷緩解。張貴斌早已習慣了這種疼痛,時常,他會因此想起那段炮火紛飛的歲月。
“那么多戰(zhàn)友都留在了陣地上,我還活著,過上了好日子,該知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