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海網(wǎng)6月20日訊 每個上學日的清晨7點，上初中的女兒準時走出家門，我也習慣性地走到陽臺，看著她已長大的身影走到馬路邊，或上公交車，或打的士。每當她上車的那一刻，她總是回頭看我一眼，我揮了揮手，她就迅速轉(zhuǎn)身上車，如果坐在的士上，她還會搖下車窗向我揮手道別。

　　每個清晨都是這樣的開始，每一次揮手和互望，我都能想起過去。從女兒走進幼兒園大門眼含淚水的目光，到她進小學校門時喜笑顏開的眼神，再到如今有點依戀又有點漫不經(jīng)心的回望，我知道，在她心里深處，媽媽在，心就安。

　　這種感覺，我懂。因為從我年少時，每一次的轉(zhuǎn)身回望，都有父親的身影和慈愛的目光。

高高的陽臺 送我上學的目光

　　閩北建陽小城的深秋，霧靄濃得散不開。我住在城郊的水電站，一邊是小河，一邊是青山。每個清晨，我騎著破舊的自行車沿著河堤公路，迎著寒風去高中學校。小河上空的水煙陣陣飄來，落在臉上，把頭發(fā)和脖子包裹得潤濕。打著寒戰(zhàn)，我下意識地回頭向家看去，父親就站在高高的陽臺上，靜靜地凝望。我揮了揮手，父親也揮手，就這樣，越騎越遠，每一次回望，父親瘦弱的身影在飄渺的霧水中時隱時現(xiàn)，越來越小。

　　日復一日，有時候我騎在路上，吹著冰冷刺骨的晨風，心想父親今天應該不會出來為我送別，然而就在回頭的剎那，依然是父親的身影佇立著……

　　三年的高中時光過去，我來到廈門大學求學，四年里的寒暑假離別，小河水依舊嘩啦啦地流淌著，回望時依舊是父親靜靜的目光。

昏黃的路燈，送我回家的目光

　　畢業(yè)后，我在廈門就業(yè)安家，孩子呱呱墜地。年老的父母也來廈門投靠子女跟哥嫂一塊住。我在報社做夜班編輯，孩子幼兒園放學時正是我最忙碌的時刻，有時來不及接，父母就幫忙帶。每當夜深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去哥哥家接時，看見父親抱著熟睡的孩子從檳榔福津大街住宅高高的樓梯上走下來，慢慢地，一步一步蹣跚向我走來，我趕緊下車迎上去。父親把孩子交給我，話語不多，囑咐著早睡和安全，就讓我離開。我上了車，從車窗里望向父親，蒼老的面容布滿了皺紋，在昏黃的路燈下，父親的眼神是那樣擔憂，他擺擺手，微笑著目送我開走。每當此時，我從側(cè)鏡里回望，父親有些彎著背的身影在深夜的街頭是那么的孤獨，看著車內(nèi)孩子香甜入夢，我眼角濕潤，在心底里默默地依戀。

人行小道上，溫和柔弱的目光

　　時光如水，孩子一晃上了中學，我步入了人生的中年，而我的父親也已年近九旬。為了生活方便，父母搬到了哥嫂工作的廈門海洋學院一樓的房子住。

　　父親性格內(nèi)向，年歲越高越沉默寡言，前幾年還患上了老年癡呆癥，有時談話中，他對年輕時的經(jīng)歷歷歷在目，而對眼前的人事卻形同路人。聽母親說，他在校園看到學生像我和哥哥的模樣，會情不自禁喊我們的名字，有時則會把學生當成孫子孫女來叫，令人哭笑不得。

　　父親也時常在家門前一排大樹下站著，他的胸前總是掛著一張名牌，上面寫著家庭地址和我的電話。他看著教學樓里進進出出的學生，目不轉(zhuǎn)睛，似有心事而不表露。每當我出現(xiàn)在父親的面前，老父親看我的眼神會突然一怔，然后喃喃自語：“女兒來了，女兒來了。”他的目光不再清亮，溫和柔弱，輕風吹過，頭上樹葉沙沙作響，樹下父親的身體越發(fā)顯得單薄。我牽著他，他拄著杖，在樹下小道上慢慢走著。分別時，他還是靜靜地站在家門口，嘴里重復說著：“路上黑看得見嗎？”我急忙走開，不忍回頭，我知道，父親一直就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