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好地傳播我們的音樂”
記者:通信技術的發(fā)達,縮短了人們之間的物理距離,藝術則可以進一步讓人們的心靈靠近。如何用古典音樂促進不同文化間的交流和對話?
吳牧野:古典音樂是全人類共同的財富,文明交流是互相借鑒、互相學習的過程。比如亞歷山大·塔霍是法國著名鋼琴家,但他的技巧概念得益于俄羅斯鋼琴家格里戈里·索科洛夫。
我創(chuàng)作的鋼琴曲《緣》,中國朋友認為是中國音樂,法國朋友認為是法國音樂,這讓我覺得很有意思。西方優(yōu)美的詩歌能震撼我們,中文世界的唐詩宋詞翻譯到國外同樣能夠感動外國人。就像中國畫和西方有的畫派,無論技法表現(xiàn)還是繪畫理念,都有共通之處。
近些年,世界舞臺上出現(xiàn)不少有影響力的中國鋼琴家,在中國學習鋼琴的人很多,但我們迫切需要形成一套中國自己的古典音樂體系,更好地傳播我們的音樂。這不是說把幾部中國鋼琴曲匯集起來就可以了,而是需要眾多藝術家、音樂人勠力同心,一起努力。
“音樂最大魅力是感受當下”
記者:很多人認為古典音樂門檻太高,很難聽懂,所以敬而遠之。怎樣讓更多人走近古典音樂?
吳牧野:音樂演出需要聽眾才完整,我希望讓聽眾感受到,他們是被邀請來的,我不愿意臺上臺下有道無形的墻。這次貝多芬巡演的曲目,我整整思考了一年,選擇了幾首知名度比較高的曲子。比如《C小調(diào)“悲愴”奏鳴曲》第三樂章的“回旋曲”,這首曲子從面世以來就非常流行,是眾多影視劇的背景音樂,也被許多音樂類游戲收錄。我希望不熟悉古典音樂的觀眾能恍然大悟:原來經(jīng)常聽到的這段旋律來自貝多芬。從而以此為契機,走近古典音樂。
音樂是感性的,演奏則需要具有科學精神。比如聲音是震動而成,發(fā)出振動波,演奏者要了解物理學,懂得聲音如何變化、怎樣傳播。當振動波被聽眾接收后,會給人們帶來哪些感受,這又涉及心理學。一場演奏會的出場、亮相,演出時每一章節(jié)的停頓,曲子與曲子之間的空隙,這些細節(jié)會極大影響演出效果。觀眾看到鋼琴家的演奏舉重若輕、毫不費力,實際上是經(jīng)過無數(shù)的嘗試、彩排才能達成的。
與鋼琴直接接觸的是手,但手只是第一關節(jié),還有手腕、肘、肩膀,甚至脊椎,人的整個身體都要與眼前的樂器、彈奏的樂曲相融合。在練琴時,很多老師強調(diào)基本功,其實這個基本功就是前人在大量實踐中摸索出來的、能夠讓身體在演出時達到最佳狀態(tài)的一種訓練。剛入門的學生很難感受到基本功的作用,只會覺得它繁瑣異常,但隨著難度逐漸增加,就會發(fā)現(xiàn)基本功越扎實,演奏越得心應手。我在練琴之余,會進行身體的訓練,以更好地激活并控制每一塊與彈琴相關的肌肉。
我非常喜歡機械。鋼琴可以看作是一個巨大的機器,需要強大的科學技術去駕馭。鋼琴的前身是古鋼琴。古鋼琴與現(xiàn)代鋼琴的內(nèi)部原理大致相同,但二者的發(fā)聲方式有所不同。18世紀初,歐洲大陸音樂迅速發(fā)展,音量弱小的撥弦古鋼琴已不能滿足當時音樂家的需要,改以弦槌擊弦發(fā)音。具有強弱音變化的現(xiàn)代鋼琴發(fā)明出來后,琴聲更富有表現(xiàn)力。貝多芬正處于古鋼琴和現(xiàn)代鋼琴的交界之處,人們能明顯感受到他的《F小調(diào)“熱情”奏鳴曲》,音響層次更加豐富,這與當時演奏樂器的變化緊密相關。
記者:隨著科技的發(fā)展,當前人們的文化生活極大豐富,音樂特別是古典音樂不可取代的魅力是什么?
吳牧野:音樂蘊含豐富、包羅萬象。人人都有創(chuàng)造、欣賞、分享音樂的能力,不一定非得演奏樂器,哼唱一小段旋律也可以。這是非常正向的力量,而且一點都不昂貴。
音樂最大魅力是感受當下。認真欣賞一首古典音樂作品可能要連續(xù)30分鐘的專注。聽眾和演奏者共同經(jīng)歷一場音樂之旅所收獲的,最后會轉化成內(nèi)在的精神力量。古典音樂重視聲音力度的對比、重視寂靜、重視每個休止符的使用。在喧囂的當代生活中,讓人得以享受片刻寧靜,在此過程中,我們可以真正認識自己。
(來源:人民日報;對話人:吳牧野(鋼琴演奏家)記者任飛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