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韻琴,湖南省長沙市人,1935年10月出生,1950年3月參軍,1951年作為中國人民志愿軍第16軍文工隊?wèi)?zhàn)士奔赴朝鮮戰(zhàn)場,用多種形式的文藝節(jié)目,為前線志愿軍戰(zhàn)士鼓舞士氣,因表現(xiàn)突出榮立三等功。1954年回到祖國,先后在四川人民藝術(shù)劇院、中央廣播事業(yè)局、中國電視劇制作中心工作,1985年導(dǎo)演的電視劇《她們和戰(zhàn)爭》獲中國電視劇“飛天獎”和中國大眾電視“金鷹獎”。

吳韻琴15歲剛參軍時留影

吳老向記者展示自己的中國人民志愿軍胸章
吳韻琴:翻開積滿年代浮塵的日記,里面夾著幾片七十年前在朝鮮采摘的楓葉,看著這歷經(jīng)幾十年卻完好無損的葉子,思緒便飄回到了那抗美援朝艱苦而激情滿懷的歲月。那是1952年的冬天……
這首自由詩《楓葉中的記憶》,是今年85歲的志愿軍老戰(zhàn)士吳韻琴創(chuàng)作的,詩歌中記錄下她在朝鮮戰(zhàn)場親歷的種種險情,也表達出她對犧牲戰(zhàn)友的無限追思。
翻開泛黃的日記本,兩片深褐色楓葉錯落擺放,陪伴吳韻琴走過了近70年的歲月。吳老告訴我們,每當(dāng)捧起日記,凝視楓葉,她的思緒都會飛回到當(dāng)年抗美援朝戰(zhàn)場,回想起自己為前線戰(zhàn)士唱歌時的情形。
吳韻琴:我去慰問前線那些戰(zhàn)士,我記得,第二天就要出征,馬上就真刀真槍上戰(zhàn)場,但戰(zhàn)士們一個個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視著我們,聽我們唱歌,沒有任何畏懼。盡管明天早上就要出征,也許再也回不來了,但他們根本不考慮這些問題,祖國讓干什么我們就干什么。

吳韻琴的中國人民志愿軍胸章背面寫有她的名字
1950年3月,15歲的吳韻琴懷著滿腔愛國熱情報名參軍。1950年冬季,她所在的部隊準(zhǔn)備開赴抗美援朝前線,并被編入志愿軍16軍文工團,進行戰(zhàn)前集中訓(xùn)練。吳韻琴出生在湖南長沙,是地地道道的“湘妹子”。對她而言,北方的寒冬冷徹肌骨,但為了練好身體,早日奔赴朝鮮戰(zhàn)場,她起早貪黑加緊訓(xùn)練。
吳韻琴:我們都是南方人,以前也沒有到過北方。到北方地區(qū)以后,覺得特別特別冷,而且每天都是四五點鐘不到,就要起床進行訓(xùn)練。但我們知道,一定要有好的體魄,才能到前線完成好任務(wù)。所以我們基本上半夜三更就起床,把被子疊得方方的,很有棱很有角的,然后就出去訓(xùn)練。
那段日子,吳韻琴和戰(zhàn)友們經(jīng)常要背著足有四五十斤重的背包,進行越野跑、急行軍、跳壕溝……這樣的負重體能訓(xùn)練,對于十五六歲的女孩子來說,無疑是很大的挑戰(zhàn)。然而,吳韻琴都咬牙堅持下來了,支撐她的只有一個信念:做一名真正的戰(zhàn)士,到前線去!
1951年,吳韻琴隨大部隊出征終于進入了朝鮮。她雖然唱著“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志愿軍戰(zhàn)歌,但她卻沒能親眼看到中朝邊境鴨綠江的模樣。

吳韻琴(左)在朝鮮和戰(zhàn)友排練
吳韻琴:我們進入朝鮮的時候,坐的是悶罐車,所以我也不知道鴨綠江是什么樣的。和我們一起入朝的,有戰(zhàn)士,有我們自己文工團的人,就這么過了鴨綠江,然后有汽車把我們送到靠近作戰(zhàn)前沿的地方。
到朝鮮以后,吳韻琴和十幾位戰(zhàn)友住在狹窄的坑道里。床是用樹枝和茅草堆起來的??拥览锖艹睗?,經(jīng)常有水順著巖石滴下來,我們就找來4根樹杈,支起一片防雨布擋水。到了冬天,他們將凍住的河溝鑿開,用冰水擦臉。說起那段戰(zhàn)場上的歲月,吳韻琴老人笑著說,那時候雖然條件惡劣,但身在其中并不覺得苦,反而以苦為樂。

到前線慰問演出后,吳韻琴榮立三等功,部隊將喜報送到家中
吳韻琴:洗臉沒有水,就到河溝里用鐵锨鑿一個洞,把毛巾放進去,弄濕了趕緊擦一把臉。毛巾很快就凍住了,再次把毛巾放進去弄濕一點兒,都是用這種方式來洗臉。那時候,我們也沒考慮生活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年輕又單純,被一種革命熱情和激情包圍著,住坑道,我并不覺得苦。
在朝鮮三年多的時間里,作為一名文藝戰(zhàn)士,吳韻琴經(jīng)常要為志愿軍演出,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1952年夏天。當(dāng)時要組織一支小分隊到前沿陣地去慰問演出。剛患過痢疾、尚未痊愈的吳韻琴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報了名。
吳韻琴:我覺得,我很幸運,我上了一次最前線,上最前線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所以這個機會非常難得,我自己就說,哪怕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fù),那我也得去。

吳韻琴佩戴軍功章留影
出發(fā)前,慰問小分隊被告知,在去往最前沿陣地的路上,會經(jīng)過一個封鎖線。那是一片開闊地,敵軍天天往這片區(qū)域投擲炸彈,所以要趁中午敵人吃飯時可能出現(xiàn)的短暫時間,以沖刺的速度從這片直徑一兩百米的開闊區(qū)域上跑過去,否則就有可能遇到敵軍攻擊。吳老回憶說,那片區(qū)域可以說是死亡地帶,想要沖過去著實需要勇氣和耐力。
吳韻琴:那個開闊地,可不是你們想象的那種開闊地,炮彈已經(jīng)把地都打松了,像沙子一樣。隊長和連長在前頭,我在第二個,后頭還有兩個男同志,這樣分開跑,不能一起跑。該我跑的時候,我左一腳右一腳,跌跌撞撞的,有時候腳就陷在土里出不來,急死人了。那種路,跑起來是非常非常累人的。我覺得,當(dāng)時我自己跑得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就這樣子跑。最后跑到大概還有一二十米的時候,我實在跑不動了,一屁股跌坐在一個小彈坑里。已經(jīng)跑過去的隊長和張連長急得簡直不得了,我就沖他們遠遠地招手,但是我真的站不起來了。沒有辦法,連長三步并作兩步,從那邊又跑回來,一下子抄起我,連拖帶拽地才跑過封鎖線。那天真的是拼著命在跑。

吳老為記者講述在前線慰問的故事
沖過封鎖線后,吳韻琴和戰(zhàn)友們暫時躲在一處坑道里。等夜幕降臨時,在連長的帶領(lǐng)下,他們才踩著壕溝里的泥水,深一腳、淺一腳向前沿陣地走去。在吳老的記憶中,那天晚上,漆黑一片,一點兒月光都沒有。
吳韻琴:走了好長時間,后來就到了一個洞口。進去以后,感覺黑乎乎的,好像是點了一盞油燈,還是蠟燭,我記不太清了。里頭坐了七八個人,有的抱著槍,也沒有床。到了那兒以后,我們就開始一個一個地表演節(jié)目。我是演唱《慰問志愿軍小唱》,“同志們呀,我們對你們來慰勞,你們辛苦……”就是非常大實話的一些詞,沒有什么更多的修飾語。他們想聽什么,我們就唱什么。因為第二天出征,可能以后就……見不著了……所以我自己的嗓子都唱啞了。一個一個坑道地走下來,走了多少個坑道,我已經(jīng)記不得了,貓耳洞走了幾個,我也記不得了。
走到最后一個坑道時,我記得最清楚,那里有一個小戰(zhàn)士。我覺得,他最多十六七歲,眼睛大大的,吧嗒吧嗒的,看上去很亮,臉圓圓的。戰(zhàn)士們在那兒聽我唱歌,看到我嗓子唱啞了,他就把他的水壺拿過來,說“同志,你喝一點兒”。當(dāng)時,水很金貴,所以我就稍微抿了兩口。
時隔近70年,回憶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吳韻琴還是幾度哽咽。她說,那些戰(zhàn)士大多不到20歲,那么年輕,第二天就要上戰(zhàn)場奮勇殺敵了,有的再也無法回來。而她能做的,只是給他們唱唱歌,為他們鼓勁兒。

吳老一直保留著兩片從朝鮮采摘帶回的楓葉
在吳韻琴老人的印象中,朝鮮有很多楓樹,一到秋天,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如今,當(dāng)年從朝鮮帶回的楓葉已經(jīng)枯黃,那首曾在坑道里許多次唱響的歌曲《慰問志愿軍小唱》,她也記不清歌詞了,但志愿軍戰(zhàn)士的眼神和笑容,卻深深印刻在吳韻琴的心里,以至于在回國后的幾十年間,她時常會想起那些戰(zhàn)士的樣子,那一雙雙望向她的眼睛,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吳韻琴:彈指一揮間,70個春秋交替,我憶起了長眠在松林中千萬個戰(zhàn)友兄弟??姑涝膼蹏髁x精神,是中國人民志愿軍用鮮血和生命書寫的,它將千秋萬代、萬代千秋地傳頌下去。“最可愛的人”,這神圣高尚而不可復(fù)制的稱謂,彰顯著這一代人不可磨滅的豐功偉績!
(記者 山森淼 鄧士勇)
(來源:央廣網(w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