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出列！”

輕潛水是潛艇艦員的一個共同科目，也是必須掌握的一項基本技能。艦員在進行水下偵察、水下作業(yè)時，離不開輕潛水。潛艇一旦失事，輕潛水是艦員進行個人救生的一種應急手段。

輕潛水訓練之前，一些關于輕潛水的各種傳言已經(jīng)在艦員中悄悄漫延開了。聲吶兵小李對班長韓寶森說：“聽說輕潛水訓練挺恐怖的，要潛到黑咕隆咚的海底里，還得練習從魚雷發(fā)射管逃險，弄不好會被憋死……”小李接著說：“班長，說是二戰(zhàn)時期，英軍一艘潛艇被德國艦艇擊傷，艦員是從發(fā)射管爬出來的，有一多半艦員，一出水肺泡就‘炸’了……”“這件事我倒聽說過。”韓寶森說：“當時，艇上的水深儀表出了故障，實際水深六十米，水深儀表顯示卻是十幾米，按潛水要求，水深十幾米是不用減壓的，當時，艦員被水深儀‘欺騙’了，一鉆出發(fā)射管，沒在水中停留減壓，直接出水，所以有一多半艦員犧牲了。”

輕潛水訓練難度最大和最危險的是發(fā)射管脫險訓練。蘇軍非常重視，除了教官，還派了潛水軍醫(yī)保駕。在模擬潛艇艙前，蘇軍輕潛水教官伊凡諾夫詳細講解了發(fā)射管脫險訓練的每一個步驟和要領。特別交代，每完成一個動作，一定要敲擊管壁兩聲，表示“感覺良好”。蘇軍水兵還做了示范。

誰也沒有想到，剛開始訓練就“炸了鍋”。一位副艇長第一個爬進發(fā)射管，關閉后蓋后，傳出“嗒嗒、嗒嗒”的敲擊聲，表示他“感覺良好”。接著開始注水、供氣、調(diào)整平衡，兩分鐘過去了，沒有敲擊信號傳出，又過了一分鐘，還是沒有敲擊信號聲。伊凡諾夫當機立斷，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打開發(fā)射管后蓋，管內(nèi)“嘩”地流出一片水，伊凡諾夫貓著腰，趕緊將那位副艇長拽了出來，他已經(jīng)處于半迷糊狀態(tài)，潛水軍醫(yī)趕忙摘下他的面罩，兩分鐘后，副艇長慢慢醒了過來。原來，開始注水時，這位副艇長太緊張了，沒有調(diào)整好呼吸，一口氣被“憋”住了……

傅繼澤聞訊趕來，見大家面面相覷，神色有些緊張，便說：“上午訓練提前結(jié)束，各艇艇長和政委留下。”“看來逃生訓練還挺危險的。”“這第一炮沒打響，下面問題就復雜了。”“這個科目的訓練是否可以暫時先放一放？”聽完大家的意見，傅繼澤說：“主要問題是太緊張，亂了套。發(fā)射管脫險訓練是每一位潛艇兵必須過的一關，過不了這一關，你就將被淘汰。我還是那句話：干潛艇的就是要敢拍著胸脯下大海！”

下午，隊伍又來到模擬潛艇艙旁。伊凡諾夫?qū)⒉襟E、要領詳細講解了一遍后，下達口令：“第一名出列！”“到！”不知什么時候，傅繼澤已經(jīng)穿戴好輕潛水裝具，從隊列中跨了出來。伊凡諾夫沒有料到會是傅繼澤：“隊長同志，你……？”傅繼澤：“請教官下達任務。”伊凡諾夫：“你不需要是第一名，你可以讓你的士兵先訓練。”傅繼澤堅定地說：“不，在學習隊序列里，我排名第一。”

傅繼澤走到魚雷發(fā)射管尾部，沉著地打開后蓋，弓著身子爬進魚雷發(fā)射管，又關閉后蓋。“嗒嗒、嗒嗒……”管內(nèi)傳出“感覺良好”的敲擊信號。伊凡諾夫發(fā)出指令，傅繼澤開始操作往管內(nèi)注水、供氣并調(diào)整平衡。兩分鐘后，管內(nèi)又傳來“嗒嗒、嗒嗒……”信號聲。伊萬諾夫發(fā)出“打開前蓋”的指令。傅繼澤打開魚雷發(fā)射管前蓋，推出浮標，慢慢爬出發(fā)射管，上浮出水。當傅繼澤摘下潛水面罩時，伊凡諾夫忙迎上前，敬了個軍禮，又伸出大拇指，連聲說：“哈拉紹’（好）！‘哈拉紹’（好）！”

傅繼澤笑著對大家說：“沒那么可怕！只要膽大心細，按規(guī)定的操作程序一步一步做，我們每個同志都可以通過。”伊凡諾夫走到隊列前，再次下達口令：“第二名，出列！”

真比打仗還難啊

二艇艇長劉蘊蒼是個傳奇式人物。參加了劉公島起義，后轉(zhuǎn)戰(zhàn)東北，出生入死，英勇剿匪。小說《林海雪原》主人公楊子榮是他的戰(zhàn)友。每當部隊遇到什么難題的時候，政委傅永康便對劉蘊蒼說：“老伙計，給大伙兒說道說道吧！”意思是說，用他出生入死的經(jīng)歷，給大伙兒鼓鼓勁。其實，只上了兩年初中的劉蘊蒼，自己在學習中也遇到了“座山雕”。離靠碼頭是潛艇艇長的基本功，劉蘊蒼卻被離靠碼頭難住了。靠碼頭需要考慮的因素很多，什么潮、刮什么風、離碼頭多少距離停車……

那些日子，劉蘊蒼每天都往碼頭跑，琢磨風力和潮汐對潛艇的影響。他隱隱約約覺得離靠碼頭肯定是有奧秘的，與蘇軍教練艇長馬斯洛夫交流了幾次，沒交流出個啥名堂來。知道馬斯洛夫喜歡喝酒，一個星期天，他準備了一瓶東北高粱燒和幾個罐頭，主動約請馬斯洛夫到海邊喝酒。他的俄語還不過關，又約上田樹清翻譯。

找了一塊礁石坐下，劉蘊蒼打開酒和罐頭。先敬了馬斯洛夫3杯酒。馬斯洛夫?qū)⑻N蒼說：“按照我們俄羅斯民族的習慣吧，主人敬我三杯酒，我也敬主人三杯酒！”

6杯酒，差不多3兩高度高粱燒下肚，馬斯洛夫的臉紅得像關公。

劉蘊蒼像是話中有話地說：“馬斯洛夫同志，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要是讓你靠碼頭，還能靠得上嗎？”馬斯洛夫又自顧自地喝了一杯，說：“靠碼頭算什么，現(xiàn)在就是魚雷攻擊，我也是發(fā)發(fā)命中。”劉蘊蒼對田樹清輕聲嘀咕了句：“田翻譯，接下來，我喝酒，你可得把老馬的話都記住?。?rdquo;劉蘊蒼又對馬斯洛夫說：“咱們先不說魚雷攻擊，就說靠碼頭，你這種狀態(tài)怕是靠不了碼頭了？”

馬斯洛夫瞇縫著雙眼，“小看人了，劉，我告訴你，靠碼頭是有訣竅的。每個港口碼頭都有標志物，作為一名艇長，到了一個新的港口，首先要熟悉標志物。比如說老虎尾碼頭吧，我們水兵食堂屋頂上的三根煙囪，就是很好的標志物。靠碼頭的時候，如果沒風，就將艇艏對準中間的那根煙囪；如果刮東南風，就將艇艏對準東邊的那根煙囪；要是刮西北風，就將艇艏對準西邊的那根煙囪，那就算找準了基本方向……還有呢……”“太精彩了！喝酒，喝酒！”劉蘊蒼又敬了一酒杯。

馬斯洛夫顯得十分興奮，“劉，上課的時候，我不是專門講過潛艇的余力和旋回特點嗎？靠碼頭，一定要掌握好這兩個要素。潛艇的余力就是潛艇在停伡以后的慣性力……如果是平潮的話，潛艇離碼頭二十米左右停伡，靠余力就可以靠上碼頭；如果是退潮的話，應該離碼頭十米左右才停伡。我考考你，如果是漲潮的話，應該多少米停伡？”劉蘊蒼想了想，說：“大約應該在離碼頭三十米左右停伡。”馬斯洛夫嚷道：“哈拉紹！哈拉紹！劉！”第二天，田樹清把整理好的馬斯洛夫的談話記錄交給劉蘊蒼，劉蘊蒼一拍大腿：“太棒了！這可是一份‘密電碼’??！”

1954年6月19日——這個日子寫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軍史。中央軍委批準成立海軍潛艇獨立大隊。任命傅繼澤為大隊長。在中蘇兩國的國歌聲中，蘇軍海軍軍旗從潛艇升降口桅桿緩緩降下，中國人民解放軍“八一”軍旗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