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化”沒錯,錯的是沒進步

　　1992年，趙雅芝、葉童等人出演的《新白娘子傳奇》在臺灣播出后萬人空巷，1994年央視引進大陸播出后，也引起了極大的轟動，深深影響了一代人。這版《新白》之所以成功，除了演員、音樂、邊唱邊演的形式等因素外，至關(guān)重要的是，它充分還原了一段曠世奇戀。

　　趙雅芝版的白素貞，是中國傳統(tǒng)女子的典范，她溫柔、賢惠、善良、端莊、典雅，她是妖，更像是一個完美的人。悲劇就是將完美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白素貞愈完美，她對愛情愈發(fā)投入與決絕，她的愛情悲劇就愈動人。與此同時，葉童反串許仙，減少了許仙的懦弱，放大了他的情深，比如當法海要收走白娘子時，他苦苦哀求：“我求求你不要再來煩我們了，就算我娘子是妖怪，可是她仁慈善良，從來沒有陷害過任何人，你為什么偏要把她趕盡殺絕，置她于死地呢，你走吧。”1992年版《新白》極大張揚了愛情的合法性，如此，法海的“不近人情”就能時時牽動觀眾內(nèi)心，白素貞與許仙的愛情也就在打壓中不斷升華。

　　后繼者如果要將白蛇傳說影視化，面臨著兩個選擇：一個是在白蛇傳說基礎(chǔ)上重新原創(chuàng)故事，比如徐克的《青蛇》（依托的是李碧華的小說），采用了青蛇視角，以白蛇的曠世情深洞悉人性的懦弱與愛之虛無；或者2019年大獲好評的動畫《白蛇：緣起》，從許仙與白蛇的前世講起，開辟了新的視角。但原創(chuàng)的風險系數(shù)太高，20多年來成功的作品寥寥無幾。

　　還有另一個選擇：翻拍。隨著時代變化，舊版經(jīng)典會出現(xiàn)畫面陳舊、技術(shù)落后等問題，無法滿足年輕一代人的審美要求和訴求，與時俱進地對經(jīng)典進行翻拍，可以更好地吸引年輕觀眾。

　　因此，假若新版《新白》主創(chuàng)者能夠在尊重原著內(nèi)核的基礎(chǔ)上，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啟用全新的視角，融入特定的個人情感、社會背景和時代特質(zhì)，更加契合當下年輕人的認知——那么，我們也不妨寬容視之。

　　因主創(chuàng)理解膚淺產(chǎn)生“多角戀”

　　新版《新白》的確更“年輕”了。不僅體現(xiàn)在表演者的年輕上，更體現(xiàn)在角色的個性上。

　　趙雅芝版白素貞修煉千年，世事洞明、人情練達；在與許仙的關(guān)系中，她是主動、引導、成熟的一方。但新版《新白》中，白素貞雖然也修煉千年，但個性更像是偶像劇中常見的“傻白甜”。新版是想借此凸顯白素貞的成長，想講述一個“成長向”的故事，讓年輕觀眾有共鳴。但就觀眾的反饋看，效果并不理想，“傻白甜”的塑造過于顛覆，并不符合白素貞千年修煉的作為。

　　新版更致命的問題在于，它有脫離白蛇傳說曠世奇戀內(nèi)核的跡象；雖然白素貞與許仙的愛情仍在，但他們愛情的那種崇高的悲劇感被徹底稀釋了。白蛇傳說之所以擁有古希臘悲劇的那種崇高感，是因為白素貞與許仙的愛情有著前世的糾纏，面對的阻礙是不可抗力，是“法”、“禮”、道德和秩序。所以92年版《新白》才要突出法海的阻力，他的阻隔是白素貞與許仙愛情的考驗和見證，是悲劇感的外在作用力。

　　但在新版《新白》中，“報恩”情節(jié)消失了，白素貞與法海成了“歡喜冤家”。主創(chuàng)者挽尊說“因為現(xiàn)代婚姻是建立在愛情的基礎(chǔ)上，并不是恩情”，以今揆古、過于可笑。法海的作用也被嚴重弱化，目前白素貞與許仙的愛情阻力，全部來自于新增角色。一個是許仙學徒時濟世堂家的小姐金如意，一個是陪伴白蛇千年的佛前金鼠景松。他們幾個人構(gòu)成了復雜的“四角戀”（如果算上喜歡景松的狐妖胡可心，對金如意有好感的蛤蟆精，那就是“六角戀”了）。金如意喜歡許仙，于是她嫉恨白素貞，屢次三番陷害白素貞；景松暗戀白素貞，所以他千方百計阻礙許白的戀情，甚至讓狐妖去殺許仙；蛤蟆精喜歡金如意，所以幫著金如意陷害白素貞……

　　新版《新白》更近乎披著玄幻外衣的“多角戀”偶像劇，故事的內(nèi)涵變得膚淺又幼稚。主創(chuàng)者自我辯解“之所以增加男女主情感關(guān)系中的支線角色，并不是因為熱衷狗血三角愛情，相反是想更突出許仙和白素貞的堅貞不移”，完全沒有說服力，難道沒有多角戀就沒有辦法表現(xiàn)愛情了？老版許仙、白素貞不夠“堅貞不移”？另外一個讓人驚掉下巴的改編是，編劇在許仙的身世上大做文章，并由此附著上了一個權(quán)謀爭奪，湯鎮(zhèn)業(yè)飾演的梁相國權(quán)傾朝野，他害死了許仙的父親，并打算對許斬草除根，而許仙最終也會扳倒梁相國，為父親洗刷冤屈……

　　問題是，觀眾不想從新版《新白》中看到爛俗的偶像劇或者不倫不類的權(quán)謀爭奪，既然改編自白蛇傳說，就應(yīng)遵守最基本的故事內(nèi)涵，把一段曠世奇戀拍得動人；既然你是翻拍自92年版，就不要把整個故事改得面目全非。新版《新白》處處想討好年輕觀眾，想把時下流行的影視元素都添到劇中來，結(jié)果主次不分、喧賓奪主，反倒流失了一大批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