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啟哲

　　盤點近期，幾部原本被看好的都市劇都出現了收視熱度與口碑的“倒懸”。中年情感劇《今生有你》除熒屏情侶時隔多年再合作外少了亮點；打著“懸疑”標簽聚焦女性生活困境的《江照黎明》高開低走；緊接著圍繞全職育兒的《我們的婚姻》盡管集結優(yōu)質演員、踩中現實“痛點”，卻剛摸著“及格線”；《相逢時節(jié)》更是因高密度的“狗血”情節(jié)，直接被網友吐槽為“正午陽光的失手”。究其根本，會發(fā)現這些劇似乎都陷入了收視熱度KPI壓力下的“熱搜（網絡話題）焦慮癥”。

　　誠然，主創(chuàng)、平臺慣于把話題當作炮制宣傳熱點、收視率爆點，而將其直接轉化為戲劇沖突、臺詞進行粗暴拼貼和濫用，則過猶不及。這樣一來，不僅沒能實現社會議題的深度討論，更折損了文藝作品的美感與觀賞性，徒留給觀眾“為爆而爆”、空洞喊話的糟糕印象。

　　網絡有一個流行說法叫做“疊bu f f”。這個詞從游戲術語衍生而來。“bu f f”即增強自身能力的“魔法”或“效果”，“疊bu f f”即通過疊加特技來實現對對手的傷害加成。在當下現實題材的創(chuàng)作語境里，“話題”似乎成為了主創(chuàng)眼中那個事半功倍的“bu f f”。相比于圍繞一個主題、一個事件的不斷深挖和細膩勾畫，更看重匯集當下所有熱點話題的拼盤式故事匯——也就是通過疊加話題的“bu f f”，來給觀眾帶來持續(xù)而密集的觀賞刺激，使得觀眾欲罷不能，并通過話題設置，進而始終能夠停留在社交平臺的熱搜之上。

　　是聚焦熱點話題錯了嗎？當然不是。緊扣熱點原本是現實題材的本分。集聚眾多話題元素令每個角色都擺脫了“工具人”屬性，其個性與形象都更加豐滿；但如果是不顧主題、不顧社會現實、不顧文藝作品美感地一味添加，那么不但每一個話題無法得到深入探討，更是影響觀眾欣賞。正如偶像戀愛劇撒糖多了齁得慌，負面、狗血情節(jié)濃度過高同樣會起反作用。

　　比如《江照黎明》的編劇自言該劇是“寫給女性們的告白信”，可這封“告白信”卻只見悲情絕望，不見溫暖告白。劇中，女性配角余虹不僅是主線中歇斯底里的“第三者”，同時還負責展現“重男輕女”原生家庭對女性造成的創(chuàng)傷；女主角母親既是丈夫早亡、女兒慘死反被污名化的“受害者”，又是誘導女兒接受不幸?；橐龅拈g接“加害者”。最離譜的還是女主角。其丈夫集家暴、出軌、賭博，乃至殺妻騙保等問題于一身，殺妻手段更是匯集近兩年社會案件中的各種要素。“熱搜焦慮癥”影響下，主創(chuàng)似乎只顧著渲染壓抑窒息的氛圍，全然沒有給出有力的反思與溫情的關懷。

　　再比如《我們的婚姻》，其底色倒是轉化為輕喜劇，使得觀劇體驗輕松不少。可主創(chuàng)的“熱搜焦慮癥”則再一次阻礙了“倡導夫妻雙方共同承擔育兒責任”這一主題的傳遞。相比于《江照黎明》將話題作為戲劇沖突的高濃度調配，《我們的婚姻》更加偷懶，其直接將網絡熱點話題討論作為臺詞粗暴呈現。觀眾看到的，不再是生活中夫妻友人間的日常對話，而是圍繞男女家庭分工的辯論拉力賽。主創(chuàng)自以為能夠引爆輿論的“女性自強宣言”，不過是照搬熱搜話題下的“高贊評論”，是眾多網友智慧的結晶。置于電視劇語境下，或許能換得彈幕一句“干得漂亮”的即時爽感?？缮晕⒆屑毣匚?，就會發(fā)現編劇“熱搜焦慮癥”下的偷懶和狡猾——劇本創(chuàng)作淪為網絡熱評的拼貼展覽。

　　“話題焦慮癥”歸根結底是“收視率焦慮癥”，是“流量焦慮癥”。這份“焦慮”并非關切社會現實的責任感與緊迫感，反而處處透露著猛戳大眾“痛點”換取經濟收益的投機與算計?？擅鎸Ξ斚聡a劇現實題材比例、品質大幅提升，接連出現《對手》《開端》《人世間》眾多“優(yōu)等生”的這一趨勢，主創(chuàng)與制播平臺就應清醒認識到，在好劇的滋養(yǎng)下，國內觀眾審美水平逐步提升，因而對瑕疵短板更為敏感。

　　單憑小聰明“疊話題bu f f”即便短時奏效，也極度透支觀眾好感信任，遲早會被淘汰。要知道，深入生活、緊貼現實，絕不是趴在電腦桌前搜刮熱搜話題。要知道，要實現對話題深刻體察與價值引領，絕不是靠那些抽象成戲劇符號的隨性拼貼，以及角色站在道德文明制高點的發(fā)泄式宣言就能完成的。那些長不過十幾字的熱搜話題背后，不是流量的狂歡，其凝結著的，是萬千家庭的酸甜苦辣；那些高贊熱評的字里行間，不是狗血奇情，其鄭重記錄的，是每一個個體努力生活的鮮活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