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5年4月30日,廣東揭陽,一群90后夜晚開著摩托車動輒數(shù)十人在公路上上演“速度與激情”,手持砍刀、九環(huán)刀等無端毆打砍傷路人。嫌犯“陣勢”不小。(警方提供的監(jiān)控視頻截圖)(資料配圖)視覺中國供圖
洪合鎮(zhèn)少年殺人事件
□沒人敢小看他們,這群少年以小鎮(zhèn)二十分之一的人口,犯下了小鎮(zhèn)將近30%的案件。
□就像香港電影演的黑道一般,一路走一路有人加入,有人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但還是去了。最后40多人參與了這場因極小的誤會引發(fā)的深夜斗毆。
□龍龍跑得慢,他掉在隊伍最后面,拐彎的時候跌了一跤。
□沖上來的人,再沒給龍龍站起來的機會。6個男孩將他圍攏,抄起手上的家伙,一下又一下砸向他……

案發(fā)現(xiàn)場。

案發(fā)時的監(jiān)控錄像。
龍龍沒了。
4月4日深夜,15歲的龍龍倒在浙江嘉興洪合鎮(zhèn)永興橋路旁,鋼管、粗木棍以及砍刀的刀背,重重地砸向他。
兇手是6個和他素不相識的同齡孩子。
這是一場意料之外的兇殺案。40多個外地少年分成兩派,從鎮(zhèn)子周邊的村莊被叫來,參與了這場深夜斗毆,龍龍也是其中之一。
主謀小毛剛滿18歲1個月。直到被警察抓捕,他才知道,那個被自己用一米多長的砍刀打死的少年,是自己的丘北老鄉(xiāng)。兩個人經(jīng)歷很像,都是跟著父母,從云南文山的老家舉家來到浙江省嘉興市洪合鎮(zhèn),做羊毛衫套口的活計。
羊毛衫生意給這個交通便利的東部小鎮(zhèn),帶來了年入上億美元的完美數(shù)據(jù),也讓這里變得擁擠不堪——根據(jù)警方提供的數(shù)據(jù),10萬人口的洪合鎮(zhèn),如今超過七成都是外地人。
像龍龍、小毛這樣的外地青少年,“至少超過5000人”。
沒人敢小看他們。這些少年以小鎮(zhèn)二十分之一的人口,犯下了這座繁華小鎮(zhèn)將近30%的案件。
就像香港電影演的黑道一般,一路走一路有人加入
國道320把洪合鎮(zhèn)劈成兩半,卡車每天從這里呼嘯而過,帶走小鎮(zhèn)生產(chǎn)的羊毛衫,運送到上海、杭州,再上船遠赴歐美,直到最后變成財務(wù)報表里那一欄欄上漲的數(shù)字。
這條道路和鎮(zhèn)子主路交叉的地方,便是小鎮(zhèn)最繁華的海寧路口。毛衫城、銀行、賓館把這里圍得滿滿當當,車子鳴笛的聲音從早到晚響個不停。
不過眼下,羊毛衫生意徹底進入淡季,這幾年市場“一年不如一年”,許多小街緊挨著的毛衫小作坊,幾乎都關(guān)上了卷簾門。擁有好幾個進出口大門的嘉興毛衫城也過得夠嗆,整個下午沒什么人進出。
小毛也閑下來了。這個春天,父母過完年干脆留在了云南老家修房子,他跟著姐姐回到洪合,不過,沒事干的日子越來越多,只能去網(wǎng)吧和溜冰場打發(fā)時間。
兩年前他就輟學了,英語試卷的分數(shù)一次比一次低,這個1.65米高、染了一頭黃發(fā)的少年徹底沒了上學的興致。他跟父親講,比起再去學校“受折磨”,不如跟著父母,每天從早上6點給羊毛衫套口到夜里1點,“還快活些”。
那時候父親艾正品勸過他,“我是想供你讀書到大學的,你現(xiàn)在不讀了,以后不要恨我。”
“咋可能嘛!”他信誓旦旦地說。
他在溜冰場、網(wǎng)吧、KTV交到了不少“兄弟伙”,這些云南文山少年之間,不流行喊名字,而是像小說里講的那樣,用“小毛”“吊”“拽”“藥”這些稱號,代替名字。
“兄弟伙”和他一樣,平時給羊毛衫套口,最近也都在家閑著。這回,他遇著事兒,一喊,兄弟們都出來了。
“吊”就是其中一個。那晚9點,他正和女友吃完宵夜,這個平常的周一,他原本打算送完女友就回家睡覺,但小毛的一個電話,把他叫了出來。
聚集人手的地方是村里的一家小賣鋪。店里鬧哄哄的,七八個人推搡著,讓“吊”跟著一起去橋頭。
“吊”心里很清楚,“喊這么多人,肯定是要去打架了。”這個19歲的云南少年,兩年前和父母一起來到嘉興打工,這幾年,一家人靠套口掙了點錢,他還交了不少朋友,甚至談了女朋友,“真的一點兒也不想去打架”。
可他不敢拒絕小毛的邀請。
“如果不去,他們以后肯定要罵我,也許以后任何事情都不會叫我了。”這個1米6出頭的小個子,最終下定決心,從同伴手里哆哆嗦嗦接過了一根80厘米長的木棍,站上了橋頭。
幾乎同一時間,另一派的“老大”小貴也在四處喊人。
一個15歲的少年在海寧路口,碰到了怒氣沖沖的老鄉(xiāng)小貴。頂著一頭“紅毛”的小貴帶著七八個人,沖他喊道,要去打群架。
他一愣,隨后乖乖地鎖好車,跟著他們朝鎮(zhèn)外走去。走到嘉興銀行時,三四個他“完全認不到”的男孩加入隊伍,他們的手里拿著一把鋼管和鐵棒。
就像香港電影演的黑道一般,一路走一路有人加入,走到中邦菜場時,隊伍已經(jīng)壯大到二十來個人了。
這其中,包括15歲的龍龍。
已經(jīng)沒人說得清他是什么時候來的了,他個頭很矮,1米5幾的小個子站在人群里一臉的娃娃相。母親何麗云還記得,那個晚上,兒子被朋友叫出去時一臉茫然,“他不曉得要去干什么,但還是去了。”
在那之前,這個母親對兒子的印象只停留在,輟學后龍龍“安安靜靜地給羊毛衫套口”的樣子。干完活兒,龍龍喜歡買碗泡面,“邊吃邊看光頭強。”“很聽話,很懂事的。”她不住地念叨,卻說不出光頭強到底講了什么故事,也不認識兒子任何一個朋友。
夜里10點半,40多個來自兩個不同陣營的少年,陸陸續(xù)續(xù)從洪合鎮(zhèn)周邊的村子聚集到案發(fā)現(xiàn)場——永興橋。鎮(zhèn)子這兩年大拆大建,周邊的農(nóng)房清一色地被“花園式小區(qū)”、別墅所代替,連帶著,這些以羊毛衫套口為生的家庭,也分散到了洪合鎮(zhèn)周邊的各個村莊。
永興橋有些遠,小貴和同伴用父母白天拉貨送貨的三輪車,一趟又一趟地往返于橋頭和鎮(zhèn)子,將幾十個“兄弟伙”挨個送上了“戰(zhàn)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