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村被洪水圍成孤島，決口的堤壩上，一輛電動車陷在泥里攝影/本報記者 黃亮

救援人員用摩托艇轉(zhuǎn)移村民供圖/汪箭

面對洪水村民用木盆當船攝影/本報記者 黃亮

　　為了救出遇險者，汪箭曾義無反顧地跳進洪流中，險些丟了性命；然而現(xiàn)在面對眼前的這頭大水牛，他猶豫了。水已經(jīng)沒過了這家門前的臺階，他身旁的老人說：“你救不出我的牛，我是不會離開的。”

　　一處安置點內(nèi)，一位老人面對眼前的志愿者發(fā)著牢騷：“他是干部，怎么能這么說話呢？什么叫做‘命比家當更重要’？”一旁，安置點的負責(zé)人不住重復(fù)著一句話：“書記是好心，他也三天沒睡覺了。”這位年輕人的臉已經(jīng)漲紅，汗和淚水順著脖梗流了下來。

　　安徽桐城，每一位抗災(zāi)救援者似乎都會遇到這樣的難題：如何讓洪水逼門的老人安心離開自己的家。“抗洪難，讓老百姓離家更難。”汪箭——一支民間救援隊的隊員說。但那些老人真的把家當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嗎？“我只想讓在外打工的兒子過年回家能吃上一口現(xiàn)宰的豬肉。”青城村，一位留守在洪水“孤島”上的老人說。他今年已經(jīng)76歲了。

　　漂在洪流中的三個人

　　夜雨打在臉上，汪箭覺得有點疼。周圍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見，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冷。在不遠處，一名消防員緊緊地抱著一棵小樹。

　　失去動力的摩托艇上，汪箭的懷里還有個人。他能明顯感覺到這個男人身體冰冷，不住地顫抖著。男子微微地說：“你們走吧，不用管我了。”汪箭說：“我們不能把你丟下，咱們?nèi)齻€人誰都不會有事的。”

　　汪箭其實也挺害怕的，他沒有想到，剛剛開始救援的第一天，自己便深陷險境。

　　時間回到7月1日下午4點30分。

　　在接到桐城市武裝部政委劉朝暉的命令后，汪箭和另外39名金星民間救援隊的隊員趕到了武裝部門前。

　　他們的設(shè)備包括4輛摩托艇，1輛游艇，2臺絞盤，救生衣、雨衣各20余套，鐵鍬20把，救生拋投器1套，無人機1套，調(diào)頻對講機20臺，遠程通訊設(shè)備1套。

　　他們救援的第一站是范崗鎮(zhèn)，水已經(jīng)淹了田地，正在逼近房屋。

　　救援隊分為兩個小隊，汪箭帶領(lǐng)其中的一支奔向了樟鳳村。在這里，他們順利地救出了30名來不及撤離的村民，全部是老人和兒童，年齡最大者70歲以上。

　　凌晨零點左右，他們已經(jīng)在青草鎮(zhèn)救援了。突然，汪箭接到武裝部劉政委的電話，金神鎮(zhèn)黃橋村的路上，一個人被困在河中間，必須以最快速度趕到。凌晨1點30分左右，汪箭和另一隊隊長嚴俊在當?shù)嘏沙鏊S所長的帶領(lǐng)下趕到了出事地點。這時，桐城消防隊的隊員們已經(jīng)在那里了。

　　消防隊員告訴他們，一名男子被困在水中的電線桿上，水面至少有5里寬。消防員曾兩次試圖下水去救那名男子，但是水流湍急，兩次都把消防隊員沖走了。

　　汪箭和消防隊的指導(dǎo)員脫掉衣服，穿上泳褲和救生衣，戴上頭燈，再拿上一件備用救生衣和救生繩，跨上摩托艇，出發(fā)了。

　　然而當他們趕到電線桿的位置時，人不見了。

　　“把命交給了老天爺”

　　大水無邊，兩個人借著頭燈的燈光在水面上搜尋。十幾分鐘后，他們看到一處露出水面的樹頂上有個黑影。

　　兩人想先把救生衣拋給黑影，讓他穿上。但水流太急，兩人每次接近黑影，摩托艇就被水沖走。無奈之下，指導(dǎo)員只能用消防繩系住救生衣，繩子甩了三次，黑影終于抓住了。

　　距離黑影還有20米，汪箭喊著，讓對方先把救生衣穿上。而對方一個勁地說：“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汪箭和指導(dǎo)員用頭燈給“黑影”照著，這時才看清，那是一個中年男子。汪箭告訴他：“你別慌，等我靠近你的時候，你從我摩托艇的后面上去，從側(cè)面上是要翻的！”

　　汪箭把摩托艇的后部朝向了男子，男子把手伸了出來。指導(dǎo)員攥住了男子的手，然而他忘了汪箭剛說過的話，一腳蹬在了側(cè)面，摩托艇翻了。

　　指導(dǎo)員抱著男子，落進了洪水里。翻倒的摩托艇也熄了火，往下游漂。汪箭在后面奮力趕上，把艇給翻正，重新上艇，尋找落水的兩人。那兩個人很幸運，他們抓到了一棵樹。

　　汪箭和指導(dǎo)員一個在艇上拉，一個在水里托，終于把人救了上來。此時，距離他們下水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小時，他們回不去了。

　　落水時頭燈丟了，四下漆黑一片，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摩托艇壞了，無法啟動。這種情況下，三個人中必須下去兩個，不然摩托艇會翻。

　　指導(dǎo)員和汪箭再次下水了，兩個人扒著艇，順水而行，聽天由命。

　　不知又漂了多久，水越來越急。汪箭和指導(dǎo)員商量一定要抓住一棵小樹，否則一旦漂到什么橋的涵洞下，肯定會沒命的。

　　他們看見了一棵小樹。指導(dǎo)員把繩子的一頭栓到了艇上，另一頭系在樹上。汪箭和男子在艇上，指導(dǎo)員在水里抱著樹。漆黑一片中只有漫長地等待。

　　他們并不知道，在他們出發(fā)的地方，桐城武裝部的劉政委和金星俱樂部救援隊的另一名隊長嚴俊已經(jīng)心急如焚，他們開始安排救援隊的隊員們?nèi)ふ疫@三個人了。

　　男子總想睡覺，汪箭知道絕不能睡，不然將會一睡不醒。他和男子聊天，知道了這人叫張文勝，桐城人，和妻子開車經(jīng)過金神鎮(zhèn)香蒲工業(yè)園時遭遇洪水。他被卷入水中，妻子和車則不知所終。汪箭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困了4個小時。

　　“我妻子怎么樣了？”張文勝問。“她和車已經(jīng)找到了。”汪箭沒說實話，“咱們獲救了，就能看到她了。”

　　黎明時分，一位老人發(fā)現(xiàn)了這三個人，他們逃過一劫。不久，張文勝的車也被發(fā)現(xiàn)了，但沒人知道他的妻子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