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言的記憶中,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歷程的開端完全不是這樣忙亂的。1981年,他發(fā)表了處女作《春夜雨霏霏》,而這令他“至今印象深刻”。“那一年,我的短篇小說《春夜雨霏霏》發(fā)表在保定市的文學刊物《蓮池》雙月刊發(fā)表。對于一個文學愛好者、一個作者來說,發(fā)表處女作是人生中重大的節(jié)日。”
“印象深刻”自然是因為來之不易。莫言回憶,這篇作品發(fā)表前自己“寫過很多小說,也寫過詩歌、話劇”。“我把我的這種文學作品投向全國幾十家刊物,以至于專門到我們部隊接送郵件的老孫很反感,每次見到我都諷刺我‘如果每個單位都有一個你這樣的人,我們要多加多少錢才給你們送郵件’。”
處女作的發(fā)表給莫言帶來的當然不僅僅是心理上的滿足,他還意外地發(fā)現(xiàn)稿費在當時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當我收到一筆72塊錢的稿費時,我才知道還有錢拿,當時我是欣喜若狂。當時我還是戰(zhàn)士,每個月的工資是15塊錢。那個時候部隊一個連長的工資才是每個月52塊錢。”
“所以我們部隊的人當時都讓我請客。我當時在保定當兵,就去買了一只馬家老雞,花了10塊錢;買了一瓶當時河北最貴的酒,劉伶醉酒,花了5塊6毛錢;還有一條河北最貴的煙,大概也是5塊多。當時把我們戰(zhàn)友都請去,一人吃一塊雞,去的晚了啃一啃骨頭。大家非常高興,我也感覺我給我們部隊帶來了光榮。”
在這篇處女作的鼓勵之下,莫言不斷地寫作。“而且寫完了就往《蓮池》投稿。就這樣,《蓮池》發(fā)了我五篇文章。雙月刊版面有限,這個主編說,‘你能不能往別的地方投稿,老向我們投,不發(fā)吧,你是我們的作者,發(fā)吧,老發(fā)你的作品,別人的就發(fā)不出來了’。后來他們就把我介紹到河北的《長城》和北京的一些刊物。”
1983年,上級機關要調莫言到北京工作。“我當時還不愿意離開保定,因為保定有一個《蓮池》嘛。但是人家說你應該把眼界放寬一點,全中國有很多地方比保定大,也有很多刊物比保定的文學刊物影響力更廣,你應該到北京去開拓視野。”
到北京后,果然接觸了更多。1984年莫言經考試被解放軍藝術學院錄取。他說,這里是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發(fā)生重大變化的地方。
“盡管只有兩年的學習時間,徐懷中老師用講座的方式請各高校著名的教授、全國著名的作家、各個藝術門類著名的藝術家來到學校上課。讓我短時間接觸了大量的文學及文學之外的信息,大大開拓了我的眼界,使我把自己的眼光放到世界范圍之內,讓我立足于寫經典作品的高度之上。這就鼓動了我大膽求新創(chuàng)造。”

資料圖: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中國作家莫言。 盧紹慶 攝
“現(xiàn)在看來那樣的精神是必要的。在軍藝的兩年我寫了大量的作品,和同學互相幫助、互相批評,有褒有貶。在交流切磋的氛圍里,我的創(chuàng)作有了很大的提高。像《紅高粱》《透明的紅蘿卜》等作品都是在軍藝寫出來的。”在莫言看來,這段時間是“高產”的,“兩年寫了80萬字的作品,當時是寫出來哪怕不能發(fā)表也一定寫的。”
這以后,莫言又到魯迅文學院和北師大聯(lián)合舉辦的寫作班學習了兩年半。這期間有半年時間是學習英語。“開始我還是認真地學,背過好幾百個英語單詞,后來因為確實禁不住‘寫作的誘惑’……實際是禁不住編輯的誘惑,總有編輯跟我說,‘學英語不如寫小說,寫小說還有稿費,還能成名,你在國內工作,學英語干什么’。起碼這就把我學英語的熱情澆滅了,就開始寫小說。”
莫言笑言,自己后來經常后悔沒有學好英語。“一出國門就發(fā)誓一定要回來學習英語,一回國馬上又忘掉。當時在機場轉機,一個人站在機場里,目無熟人,航班信息不明。那種焦慮和痛苦就讓我想起那個編輯。如果他在我眼前,我肯定要扇他一巴掌。”
這期間,莫言創(chuàng)作了長篇小說《酒國》。“當時我和余華一個房間。因為身體不好,我是跪在桌子上寫的。寫完后還是余華幫忙把作品背到浙江,投給當?shù)氐目铩?rdquo;
在那之后,莫言將精力放在長篇的創(chuàng)作上。和早期寫作不同,這時的莫言已不僅是寫自己的經歷、故鄉(xiāng)了。雖然在一些作品中,仍然以高密東北鄉(xiāng)為背景。但“此時的高密東北鄉(xiāng)變成了一個開放的概念,把天南海北的事情、把別人的經歷和別人的故事納入到寫作經歷當中”。
回顧從1981年至今的30多年,莫言說:“我覺得自己真是應該寫更多的作品。”“我也一直認為應該寫出一部更好的作品,讓它成為世界文學的經典。每次寫作的時候都卯足了勁要寫出經典,往往寫著寫著就感覺向爬一座高山一樣,爬不到頂就告訴自己‘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所以這也是對一個作家毅力、精力的考驗。”
“我年過六十仍然有寫經典文學的夢想。我經常夢見自己寫出經典的作品,也經常被夢里自己寫出的美麗的句子驚醒,醒來以后發(fā)現(xiàn)還沒寫。但是夢想就是動力。很坦率地說,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很努力,盡管這幾年我參加了很多社會活動,做了很多演講,寫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文章,但我對文學的力度沒有減弱,對于文學的經典的渴求沒有停止。我一直在收集材料,我也去到一些我小說人物生活的地方做調查和采訪,我希望我能寫出好作品。”他說。
和遲遲未面世的新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網上廣為流傳的“莫言語錄”。莫言坦言,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上確實流傳很多這樣的詩歌、勵志小文、格言警句、雞湯類的東西。“有一年我在朋友那吃飯,有人就說‘要以一首莫言先生的詩歌獻給莫言先生’。然后朗誦得聲情并茂,而且眼中含著淚水。題目是《你若懂我該有多好》。朗誦完了我就說,‘這要是我寫的該有多好’。”
莫言覺得,這些作品寫的都非常好。“我也很感嘆,這些寫友們?yōu)槭裁匆堰@么好的作品放到我的名下呢?萬一哪天我把它集結出版了,他們會不會找我打官司呢?希望這些作者趕快把自己的‘孩子’認領回去。”
在活動最后回答現(xiàn)場觀眾提問時,莫言坦言,自己“比任何人都期盼中國第二個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因為這個人出現(xiàn)之后熱點和焦點都集中在他身上,我就可以集中精力寫小說了。作為諾獎獲得者有向瑞典學院推薦候選人的權力,我也會好好地行使這個權利。我確實推薦了,但是要保密五十年。”(完)
來源:http://www.chinanews.com/cul/2017/01-12/8121928.s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