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小說是個人行為，舞臺演出是集體狂歡

　　環(huán)球時報：小說《檀香刑》的創(chuàng)作背景和思路是怎樣的？

　　莫言 ：我當初在寫這部小說時，經(jīng)過了很長時間的思考。按說這部小說應該在上世紀80年代就寫出來，但我一直覺得它是我人生中一個重要的素材，不能在考慮不充分的情況下輕易去寫，萬一寫不好，會糟蹋這個題材，所以我主要是在1999年才創(chuàng)作，2000年出版小說。這部小說取材于真實的歷史事件，近代史上是有記載的。當年德國人強行逼迫清政府簽訂條約，修建膠濟鐵路。在修鐵路的過程中，發(fā)生了德國侵略者直接迫害和屠殺高密人民的悲慘的歷史事件。高密縣農(nóng)民孫文與德國侵略者進行了英勇悲壯的斗爭，最后在德軍和清政府部隊的聯(lián)合鎮(zhèn)壓下，斗爭失敗了，他本人被當眾斬首。

　　怎么把一個歷史事實變成一部藝術作品？當時我的想法是一定要跟當?shù)氐奈幕Y合起來，而不是作為一個純粹的故事講述。我講一個歷史故事，一定要有文化含量，要有藝術含量，一定要形成中國小說的特色。后來我就想到了高密的茂腔，它是國家的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如果說我的家鄉(xiāng)有什么聲音的話，茂腔就是故鄉(xiāng)的音樂旋律，茂腔戲也是我最早接觸的音樂戲曲。于是，我就把小說和地方戲劇結合起來。小說里的主要人物都是茂腔戲的演員，他們的思維也是演員的思維方式，甚至到后來混淆了自己到底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還是生活在戲曲里。所以，《檀香刑》本身就具備戲劇性的文本，大量文字都是押韻的。有評論家說，這是一部戲劇化的小說，或者是一部小說化的戲劇。

　　環(huán)球時報：這部文學作品為什么搬到了歌劇舞臺上？

　　莫言 ：2000年這部小說剛出版時，應該說在文壇產(chǎn)生了比較大的影響，當時也有很多電影導演、戲曲導演對這個作品躍躍欲試，但后來也就知難而退了，因為改編難度確實比較大。由于小說里描寫了劊子手這樣一個特殊的人物，也有比較大的篇幅描寫酷刑的施展過程，讓很多導演望之生畏。實際上這個問題的處理并不是特別困難，即便把這部分抹掉，依然不影響故事的完整性。后來，因為我的老鄉(xiāng)，也就是山東藝術學院音樂學院的李云濤院長發(fā)自內(nèi)心地熱愛這部小說，因為他的執(zhí)著，才能把《檀香刑》變成歌劇。

　　這部歌劇經(jīng)過了漫長的創(chuàng)作過程，當然這也是舞臺藝術的優(yōu)越性所在。電視劇、電影都是一錘子買賣，拍好就好了，拍不好也就不好了，但舞臺藝術可以在演出過程中不斷地修改、磨合、提高。過去講十年磨一劍，歌劇《檀香刑》確實體現(xiàn)了這樣一種千錘百煉的精神。我跟云濤一起就這個劇本進行了反復打磨，每一句唱詞、甚至每一個字眼在一遍遍的修改中變得越來越精粹?，F(xiàn)在劇本的脈絡比較清楚，重點比較突出，矛盾也非常強烈。通過歌劇的方式，用1小時50分鐘的時間，把我在小說里所要表現(xiàn)的全部說出來了。

　　小說創(chuàng)作是一個高度個體化的勞動，我一個人躲在書房里會非常如魚得水，但戲劇是一個群體性的勞動，我們的導演、演員、指揮、舞美、服裝、道具，每一個人都貢獻了才華，最后變成一種集體性的才華和狂歡。

　　歌劇《檀香刑》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