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能明白我

從海島到高原，齊達覺得自己邁出了一大步。他在日記里對齊鵬說，“我跨過了山和大海。”

1995年12月，齊達調(diào)入汽車團，成為一名汽車兵，開啟了長達25年的邊疆生涯。

川藏線、青藏線、新藏線……西部廣袤的土地上，國道、省道、鄉(xiāng)村公路和專有道路如血管交織。

天路上，汽車運輸兵們像血液里的紅細胞一樣，為高原一線的點位輸送著物資和給養(yǎng)。

人有時候很奇怪，有些事情一旦形成習慣便再也丟不掉。

齊達寫日記的習慣一直持續(xù)下來，除了重大任務“實在顧不過來”，或長或短從未間斷，30多本日記連接起他的軍旅人生。

在齊達的日記中，我們讀到了這樣一封信，這是2006年他在川藏線海拔4390米的邦達兵站寫給妻子的。

“頭痛得睡不著，索性起來寫信。中秋要到了，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就像貼在兵站外面一樣，這么多年一直想要陪你好好過一個中秋節(jié)，卻未能如愿，你總說我電話打得少，寫信像‘官方公告’。其實我給你寫的信很長，等到我退休了，等到我經(jīng)歷過的任務都不是秘密了，我會把我的故事給你看……”

那一年，齊達和妻子剛結(jié)婚。

那時候通信方式落后，他沒有辦法隨時隨地和妻子分享他的經(jīng)歷、他的心情。對軍營的生活，對執(zhí)行的重大任務，妻子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又上山了、又失聯(lián)了。

那年妻子生日，齊達即將上山。前一天晚上，他給妻子寫信：“我們明天就要上山，這次去的時間只有一周，回來我們再通電話。祝好！”

這樣的“生日賀信”，有好幾封。每一封都是寥寥數(shù)筆，但每一封如今都是“百看不厭”。

齊達一直記得哥哥對他說的話：“你這個崗位任務重，部隊有部隊的紀律，一定要遵守好。”那些年有了心事，他要么憋在心里，要么就等到出任務時說給雪山、曠野……

多年過去，齊達始終相信當年島上連長給他說的那句：“風會把思念帶給親人。”

那年探親回來不久，妻子懷孕了。得知消息的齊達高興地出發(fā)了。那條熟悉的路，怎么看和以往都不一樣了，齊達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可愛了”。

不幸卻悄然而至。齊達出發(fā)后沒多久，妻子便被診斷為宮外孕，需要接受手術。她出院后，寫信告訴齊達：“怕影響你的工作，怕你擔心，就沒跟你說……”收到這封信已是完成任務歸隊時，齊達一字一句讀著信，心里滿是酸楚。他的腦海反復浮現(xiàn)每次探親歸隊時，妻子站在家門口送別時的身影；想起逢年過節(jié)，妻子給自己寄來的禮物，每一件都是費盡心思……

每一種堅守的背后，都有來自遠方的守護。2年后，他們的兒子出生了。這一次，齊達早早休假回家陪伴妻子。把兒子抱在懷里，他內(nèi)心百感交集，肩上多了一份對小家的責任。

今年初，兒子因肺炎住院，需要做雙側(cè)扁桃體摘除手術，在外執(zhí)行任務的齊達壓根兒不知道家里的事……直到兒子出院后，妻子才寫信告訴他。

那年中秋前夕，齊達和妻兒視頻通話后，悄悄給妻子發(fā)了幾條微信。

“中秋將至，甚念你及孩子。”

“有些心情有些事，想說的時候都說給風了。該說的時候，卻不知從哪一句說起。想說一句感謝，覺得庸俗又見外。想說一句想念，又覺得做作又矯情。那還能說點啥呢？算了，我知道你能明白我……”

此時，行駛在邊防線上的汽車里播放著那首《又見炊煙》，這是齊達在天路上最愛聽的歌。

“生活總是一成不變的時候，你會特別珍惜每一次意想不到的風景。心里牽掛著遠方的妻兒，心靈便有了安放的地方。”齊達在日記中寫到。

去年，齊達和妻子結(jié)婚20周年。

休假在家的他，陪妻子看了一場電影。深夜，他坐在書桌前寫日記：“今夕雙節(jié)他鄉(xiāng)過，思緒萬千何人知，聞聲寬慰一鍵通，屈指可數(shù)把家還。”

這些年，因為孩子上學的問題，妻子帶著兒子搬了好幾次家。家里的瑣事、難事，妻子都是自己扛。

齊達明白這份難得的心意——這，是妻子對自己的最大支持和理解。

齊達給女兒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