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您曾組織過數(shù)次民間傳統(tǒng)文化活動,這些活動大都特別接地氣,與殿堂影院這類正式場合的形式有所不同,就這一方面您有何心得?
陳日升:我們曾經(jīng)組織過八屆民間布袋戲邀請賽和民間音樂比賽,兩次少兒南音“歌吹漫步”活動,這些活動是殿堂文化在補遺,能夠讓傳統(tǒng)文化長流不息。
比如“威遠樓之夏戲劇節(jié)”,是1989年開始辦的。那時候正是港臺文化最為流行,可以說是橫掃街頭的時候。我們想,不行,我們泉州不能就這樣隨波逐流,我們一定要有自己的民族的東西。當時民間藝術表演只有在民俗活動、農(nóng)村祭祀神佛的時候獻演才有得看,城內(nèi)是很少看到的。威遠樓那一年剛好建好,我們就在那里搭了個臺。當時老市長王今生說戲臺板太薄,開元寺修繕時更換了一些被蟲蛀了的木材,裁去蛀掉的部分后還有一寸厚,搭臺正合適。接著由市文化局下發(fā)通知,邀請泉州各個縣的民間表演團體到市區(qū)來輪流表演節(jié)目,涵蓋了梨園戲、木偶戲、高甲戲、打城戲等,演出時間持續(xù)一個月左右。威遠樓文藝演出就這樣開始搭臺獻演,辦了近30年,這兩年因為疫情才暫停。
2004年,泉州藝術館等單位策劃了民間布袋戲邀請賽,迄今為止辦了八屆。兩年辦一次,在天后宮或文化宮進行演出。起因是泉州舉辦第二屆國際木偶節(jié)的時候,我們做了個調(diào)查,當時泉州市有60多個民間布袋戲團體,其中很多是“夫妻店”,只有兩夫妻演,一家人敲鑼打鼓。他們的表演很傳統(tǒng),費用也不高,演一晚兩三百元人民幣。前幾年再調(diào)查,只剩二十幾家。但是這種活動還是要辦,因為不重視的話,他們可能很快就會消亡。我退休以后,還在繼續(xù)為這個事情努力,讓城里的老百姓可以看得到民間戲,同時讓演出的人有一種自豪感。每年給他們一點路費、伙食費請他們來。雖然沒有錢賺,但他們都愿意來。
如果沒人請的話,這些團慢慢就散了。今年我估計這些小團體還剩下十來個團。所以有條件的話我們還想辦第九屆。
民間音樂邀請賽,是與布袋戲邀請賽交替進行的另一主題活動,以民間籠吹、大鼓吹、車鼓等為主的演出,也辦了八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泉州的“踩街”。過去凡在泉州舉辦的大型活動開幕式上,比如國際南音大會唱、國際木偶藝術節(jié)、國際南少林武術節(jié)等,都會舉辦一場踩街活動。每一次活動幾乎都是萬人空巷、全城盡歡,表演者與觀賞者的情感產(chǎn)生強烈共鳴。踩街是泉州特有的民俗活動,民間小范圍的踩街活動內(nèi)容比較少,而且表演的場地比較局限,我們將它提升到大型文藝表演的高度上,匯集了泉州各縣市區(qū)二三十種民間藝術內(nèi)容,成為廣場藝術的展示,每次表演持續(xù)一兩個鐘頭,這在全國來說都是少有的。在由外賓參與的活動種,踩街也會有外國藝術家加入表演。記得有一年國際木偶節(jié)的踩街活動中,我們?yōu)槊恳粋€參與國布置了一輛彩車,游行的時候群眾在溫陵路上夾道觀賞,歡呼聲此起彼伏。很多人中途想上洗手間都得忍著,因為擔心一離開,那個觀賞的位置馬上被別人給占了。
泉州廣場文化活動場面宏大,充分展示本地豐富文化,萬民同樂,花錢少影響大。

泉州少兒藝術團在馬來西亞環(huán)島巡演

德國諾市少兒合唱團用漢語演唱《藍藍泉州灣》,歡迎泉州代表團一行。
11.您這一生從事的職業(yè)與文化(交流)有關,這當中也認識了不少文化界人士,能否聊一聊給您深刻印象的幾位“文化人”之間的交往?
陳日升:我說幾位印象較深的。比如楊振寧教授,1995年他來華大講學順訪泉州,我參與接待。當時我跟他介紹了我們的先民是如何從中原來到泉州的,他聽得特別認真。我講完的時候,他又把我叫住,不讓我走。他說你再給我講講。他的家鄉(xiāng)是合肥巢湖附近。泉州人從中原來的時候,經(jīng)過他的家鄉(xiāng),所以他有興趣,自己也曾經(jīng)研究過。
臺灣李亦園教授首次返回故鄉(xiāng)泉州,我也參與接待。我讓優(yōu)秀的晉江布袋戲團來威遠樓門洞內(nèi)為他演出了一次專場。那天晚上風很大,為了演出能夠進行,我們拿一塊大帆布把威遠樓的北面門洞蒙起來,就這樣繼續(xù)演,只有兩個觀眾,他和他太太。李教授深受感動,從那時起他就經(jīng)?;貋砜赐?0多歲的老母親,也舍不得家鄉(xiāng)的這份感情。
其他如我國臺灣林長倫、印尼陳錫石、新加坡吳清波、日本的西原廣美等都因文化結下很深的緣分。
12.蔡國強先生是一位對泉州文化特別癡情的藝術家,你們交往多年,可以說從他“出道”至今見證了他的成長,這樣一位“泉州文化”的代言人,您可有點評之處?
陳日升:蔡國強從未遠離泉州文化。我曾經(jīng)幫忙他收集一些展覽素材和資料,比如替他去蟳埔買一艘廢棄的漁船等,他把我們自己的文化展示在世界觀眾面前,引起一種強烈的共鳴。有些東西外國人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但是他們對中西方的文化碰撞十分好奇。有一次他跟我說他要去美國,我說你在日本呆得好好的,為什么要去美國。他說全球現(xiàn)在有兩個現(xiàn)代藝術中心,一個是紐約,一個是巴黎。所以他要到現(xiàn)代藝術的巔峰地區(qū)去“沖浪”。他的每一次構想都能帶出一些泉州文化,這樣的方式是很讓人佩服的。最近他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被問到他的作品與故鄉(xiāng)的關聯(lián),他提到一則馬可·波羅的故事:700多年前,馬可·波羅來到中國,對忽必烈講了無數(shù)故事。有一天,忽必烈問馬可·波羅,你講了這么多故事,為什么不講講你的家鄉(xiāng)威尼斯?馬可·波羅回答:每個故事里面都有我的家鄉(xiāng)。他這個回答,其實也是詮釋了自己。
13.聽您講述泉州文化,總能感覺到一股“文化自信”的味道,用閩南話講就是“很有勢”。作為一位常常浸身于民間的文化人,您是否也有隱憂或者期待?對于泉州文化傳承或者走出去有何良策?
陳日升:我們與別人交流,一般來說是“取長補短”,把我們最優(yōu)秀的東西拿出來展示。我們有幾個很好的東西,我們的音樂,我們木偶戲,我們的戲曲,都是中國乃至世界第一流的。這些東西都是讓我們?nèi)萑俗院赖母?。千百年來泉州其實一直走在世界的前列,保留著很多中華民族的寶貝,現(xiàn)在年老了,回頭去看,十分慶幸。因為我們的文化不僅僅是本地的、民族的,而且是中華的。我們一不小心保護了最寶貴的東西,這些或許是我們一開始的時候沒有意識到的,比如我們的十二章古譜,專家們越研究越覺得厲害。這些東西恰好保留在了泉州。一直以來戰(zhàn)亂都沒有對泉州造成特別大的影響,高山流水,天時地利人和,保護了我們的文化遺產(chǎn),所以我們要珍惜。
退休后我經(jīng)常和青少年在一起活動,希望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后代能夠從小接觸和理解我們的文化。從傳承的角度看來,泉州文化需要有專業(yè)的人來做專業(yè)的保護,要發(fā)動真正的有心人共同努力,把這些寶貝真正地保護好。
(來源:泉州晚報 記者 顏瑛瑛/文 陳日升/供圖(除署名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