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到他們此時此刻仍然槍不離身,甚至飛空中特技所需的抗荷服都穿戴得整整齊齊,就什么怨言和委屈都沒了。只盼著他們每次能平平安安地升空,再平平安安地落地”,其他的,早已化作“報喜藏憂”時燦爛的笑容和日復(fù)一日默默的堅守與等待。
我正式加入到“不上天的僚機”行列之后,因家就在部隊上,愛人又一直是應(yīng)急作戰(zhàn)小分隊成員,每到一年一度新春佳節(jié)來臨時,我們都會自覺不自覺地把有限的探親名額和機會讓給那些分居兩地的戰(zhàn)友。于是,到飛行戰(zhàn)斗值班室里吃“藍色年夜飯”,就成了我生活的常態(tài)和過年時的必選課目。
不知是“藍色年夜飯”對我來說太過稀松平常,還是因為“無酒不成席”,所以印象不夠深刻,十多次“藍色年夜飯”里,我記得清楚的,除了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外,就要數(shù)發(fā)現(xiàn)“1號桔子”那一次了。
生活在Wifi全覆蓋、快遞包郵之地的人們,很難想象出一個普通的“桔子”,會給那時的我們留下如此深刻而長久的記憶。
那天照例是“歷添新歲、春滿山河”的年三十,照例是在戒備森嚴、有些神秘的飛行戰(zhàn)斗值班室里,獲準來此團聚和共享“藍色年夜飯”的飛行員的妻兒們正喜鵲般嘰嘰喳喳地談笑著。女兒突然走近我,悄悄拉拉我的衣角,小聲告訴我說,那個房間里有個“桔子”,還挺大的。
“我們這里竟然有桔子?”印象中始終淡定如深潭的“長機”同學(xué)聽說后,很是驚訝,另外幾位戰(zhàn)友亦紛紛搖頭說“不可能”,說“如果有,這時應(yīng)該早拿出來了”等等。
“長機”同學(xué)嘿嘿笑著連拍腦門自嘲道:“我也真夠笨的。這個季節(jié),在這個冰天雪地的山溝溝里,怎么會有桔子呢?就是有,還不早被那些饞貓吃光了,哪能放到今天?”可一觸碰到女兒滿含期盼的眼神時,這名資深應(yīng)急作戰(zhàn)小分隊隊員臉上的笑容立時僵住了,隨即有些歉疚地拉起女兒的小手說:走!去看看!沒準真就有一個桔子躲在哪個角落里呢!
我們一起來到女兒所說的那個房間,即飛行員活動室。女兒很小心地拉開一個抽屜,說“桔子”就睡在里面。
拉開抽屜的瞬間,“長機”同學(xué)也驚喜萬分地喊了一句:“還真有一個桔子!”可隨后我們就都明白了,那個又硬又沉的金燦燦的家伙,不是“桔子”,而是被他們這些飛行員廢棄的1號臺球。
這時,活動室里已涌來了七八個嚷著要看“桔子”的軍嫂軍娃們??吹脚畠貉蹨I汪汪的委屈樣兒,一位老飛行員立即朝那個退役的黃色臺球連聲斥責道:叫你假冒“桔子”,來欺騙我們的小小姑娘。之后在大家開懷的笑聲中,他雙眼潮紅地撫摸著女兒小小的腦袋說:“別傷心!下回伯伯一定在這里放上滿滿一抽屜的桔子,讓我們的小軍娃大寶貝們美美地吃個夠。”
可惜那以后不久,快到上學(xué)年齡的女兒就如接力棒似的在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手中傳遞,再也沒有機會享受千里之外那片“用鋼槍和翅膀書寫忠誠”的軍營里的“藍色年夜飯”了。
最后一次年夜飯印象深刻,不僅僅是因為那年我即將調(diào)離老部隊,更因那頓飯極其簡單、緊張和難忘。本來“藍色年夜飯”,就因值班規(guī)定和烹調(diào)條件所限,無酒(包括含酒精的飲料),也沒有豐盛的菜肴,更沒有雙親或其他親朋好友相陪,某種程度上還不如周末與戰(zhàn)友或同學(xué)隨意的一次小聚餐,起碼不用擔心隨時都會驟然響起的戰(zhàn)斗警報聲。
那次新春佳節(jié)來臨之前,部隊已接到駐地公安廳的敵社情通報,年夜飯被要求盡可能從簡從速,去那兒享團圓吃年夜飯的軍嫂軍娃們則被告知“隨時做好撤離的準備”。身為新聞干事的我,更肩負著寫稿子的重任。
就在大家忐忑而慶幸地吃完了工作餐一樣素簡的“藍色年夜飯”時,刺耳的警報聲驟然響起,軍嫂軍孩們立即被送回數(shù)公里外的部隊家屬院,現(xiàn)場值班空地勤人員和留隊的機關(guān)參謀干事們?nèi)季o急投入到“保衛(wèi)機場,嚴防戰(zhàn)機被襲”的行動中。直至新年鐘聲敲響之際,戰(zhàn)斗警報才由一級轉(zhuǎn)為二級。
一位新年之后將達到最高飛行年限的老飛行員略帶遺憾地告訴我說,他也再沒有機會與大家共享“藍色年夜飯”了,但他很自豪,在他“從軍的歲月里,江山吉祥,金甌無缺,天空蔚藍,沒丟過一只鴿子”。
相信有了“藍色年夜飯”墊底,那份軍人所特有的豪情與底氣便會永遠葳蕤在那些草綠色的生命長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