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作家余華亮相某教育培訓機構(gòu)“教中高考作文”引熱議,相關(guān)話題在社交平臺上持續(xù)發(fā)酵,并引發(fā)新一輪追問——當下輿論中的應試寫作與文學閱讀何以如此割裂?頗受關(guān)注的大語文究竟應該如何教、如何學?文學經(jīng)典是居于高堂的藝術(shù)還是家常調(diào)味品?
日前,申城兩場讀書會上不少作家和學者“接力”探討這些話題,倪文尖、羅崗、毛尖談“教育、語文、文學,沒一個省心的”,湯擁華、小白、金雯、黃平聊“文學教授懂文學嗎”……現(xiàn)場人氣爆棚、互動踴躍。數(shù)位學者在會后間隙接受采訪時談道:“不是說作家不能教作文,但如果講應試作文,卻又囿于應試作文,甚至愈發(fā)功利化、套路化,就浪費了傳遞文學魅力的機會。事實上,語文素養(yǎng)和文學才情的培育,正受到越來越多的關(guān)注,需建立一個理性的、哈貝馬斯意義上的討論語文的公共空間平臺。”這也從一個側(cè)面反駁了“文學已死”的論調(diào);不但沒死,文學或能找到新的活法與破圈密碼。
朱自清《背影》里“買橘子”怎么成經(jīng)典梗?
閱讀是語文的基本面,所謂開卷有益,但如何開卷才更有效?前不久,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倪文尖主編的《新課標語文學本2.0版》前4卷出版,第5卷年內(nèi)將推出。出乎倪文尖預料的是,他重讀當代經(jīng)典文學的語文課系列視頻在B站上先“火”出圈了。
光看視頻的標題,就相當 “網(wǎng)感”——《多年以后重讀〈背影〉,才看懂朱自清的父子情有多復雜》《當你讀到“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會覺得溫暖還是傷感?》,三集平均半小時的視頻加上預告累計播放量近160萬次,許多網(wǎng)友跟帖留言:“好久沒上過這么棒的語文課了”“原來課文還能這么讀!”
比如聊魯迅,倪文尖將其形容為“原點”級別的存在,1918年完成《狂人日記》《孔乙己》的魯迅,“找到了一種講述他最深刻生命體驗的故事的方式”。魯迅“獨寵” 《孔乙己》到什么程度?他不僅將小說親自翻譯成日文,還將其解讀為“描寫了一般社會對于苦人的涼?。粚懙脧娜莶黄?rdquo;。除了大家耳熟能詳?shù)?ldquo;多乎哉?不多也” “茴字有四種寫法”等橋段,倪文尖在視頻里解讀了《孔乙己》的敘事層次,這種豐富性恰恰體現(xiàn)了好小說的魅力。“它最初是會認同小說里的主要人物,讀者往往是被敘述者帶著走的,一開始可能覺得孔乙己是一個挺可笑的人。但讀到最后,看到那句‘原來他便用這手走來的,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了’,文字很有畫面感,隱含著魯迅的分身。”
在《背影》的解讀視頻里,當讀到“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這句時,倪文尖沒有局限于通常語境下的感人父子情,而是結(jié)合朱自清父子的生平、交集細細梳理出縝密的時間線,讀者會發(fā)現(xiàn),《背影》蘊含了層次豐富的情感。“你父母給你的愛,有時候很讓你感動,很讓你受用,但你不爽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事情的另一面是什么?就是控制。”視頻娓娓道來個中緣由,有網(wǎng)友點評,“突然理解了自己的老父親”……
“編學本、策劃B站視頻課,都是在探索語文教育的邊界與可能性。”學者羅崗認為,如果把語文僅僅等同于創(chuàng)造性思維、文學想象力甚至文章表達能力,其實是很難教的,不是一會兒就教得出來,因此要找到“可教”的路徑。學本編選古今中外名篇范文時,力求解決“讀什么”的問題,對選文做旁批、提點、圈畫等輔讀助學處理。這就摒除了文章的生硬拆解,而是盡力找到當代讀者“情緒共鳴”的燃點,打通經(jīng)典與當下語境的新通道。
“有時大家都不敢講語文知識,其實語文還是有可教、可學的一面,需要頂層設(shè)計者去殫精竭慮、集思廣益地研究。”倪文尖坦言,最初做《新課標語文學本》的動力“不在語文而在教育,這也是我們這代人的理想主義和情懷。高中語文應該告訴你怎樣做一個中國人,你對中國的文化、文學的認同是什么。”他打了個比方,全面語文素養(yǎng)好比“五棵樹”——文化傳承、精神修養(yǎng)、現(xiàn)代思維、社會應用及語文才能,須齊頭并進、不可偏廢,“以聽說讀寫能力為核心的各種語文基本素養(yǎng),語文學習的事實概念、原理、技能、策略、態(tài)度甚至是習慣,是可以教的,是能夠訓練浸潤習得的。”他希望通過選文和輔讀,真正提高學生的語文水平,不論是應試能力,還是語文修養(yǎng)。對此,作家毛尖贊同“把語文教育的主戰(zhàn)場拉回到學校”,而不是單一依賴課外輔導機構(gòu)或靠家長“惡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