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存完好藏書樓，梁啟超飲冰室（天津） 韋力/攝

韋力在北京有座書庫，在一棟居民樓中占據(jù)一整層，足有500平方米，出版人綠茶第一次到那里時“傻了眼”。“你不能想象，在這個時代，中國還能有這樣的私人藏書樓。”

在綠茶看來，如果橫向比較，韋力的藏書量在整個藏書史上應(yīng)屬中上水準，在當(dāng)世，則是第一人。在韋力天津的別墅、北京的書庫和書房中，總共存有8000余部、70000余冊古籍善本，其中，宋元及以前刊本、寫本50余件、200余冊，宋元遞修和宋元明遞修本近20部、300余冊。

今年53歲的韋力愛埋頭古書堆，也愛在大江南北跋涉，尋找這些古書的“現(xiàn)場”。4年前，在河南安陽縣一座寺廟考察時，一塊石碑忽然摔落，韋力左腳被砸中。因為地處深山，趕往醫(yī)院時已經(jīng)錯過最佳治療時機，左腳被截肢?？裳b上假肢，韋力又上路了。每個月，他都有1/3時間不在北京，回來時裝著滿肚子的素材，開始寫作。周末接受完采訪，第二天，韋力又要出門了，云南、貴州、江蘇、浙江，很難想象這是少了一只腳的人的行程。

或許是出于媒體人特有的敏感，見到好東西就不想讓它埋沒，綠茶極力勸說低調(diào)的韋力開設(shè)微信公眾號，把自己的文章和故事推廣出去。2013年，綠茶尚在媒體任職，微信公眾號正涌起最初的熱潮。可韋力始終覺得，新媒體這東西與古書堆里的他沒啥關(guān)系。“我也不會弄這個。”韋力當(dāng)時這樣回復(fù)綠茶。后者于是一拍胸脯，操辦起了“芷蘭齋”微信號最初的運營。韋力沒有想到，古籍收藏這個小眾、冷僻的領(lǐng)域，居然也能在熱鬧無比的新媒體中占據(jù)一席。一萬多名粉絲，他說，這是“自己原先預(yù)想的幾十倍”。

如今，綠茶早把微信號的運營交還給了韋力，卻又為他策劃了一部《書樓覓蹤》，最近由中信出版社推出。這部書有三大卷，結(jié)集了韋力最近四年在全中國探訪藏書遺跡后寫下的100多篇文字。每一篇都涉及一次游歷、一處遺跡、一位文士。這是一部內(nèi)容厚重但筆法輕松的游記，因為“不想把它作為研究的書，否則，就又變成一個很小的門類了”。

旁觀書樓興衰

北京西城區(qū)大柵欄西街114號院里的椒花吟舫，是清代大藏書家、乾嘉樸學(xué)領(lǐng)袖人物朱筠的藏書處。韋力來到114號院時，首先看到的是院子房頂上一溜大紅字“北京一低裝配廠”，隔壁則是“王麻子”剪刀店。曾經(jīng)擁有3萬卷藏書的椒花吟舫就在它的后院。如今，通往那里的小路只剩半米寬，院里擺放著各色雜物，全無書香門第的氣息，更難想象這里曾是鴻儒往來之地。

這是韋力最近幾年書樓尋訪中的常態(tài)，循著書中記載的文采風(fēng)流來到一個地方，可雜亂的花園、寫滿了“拆”字的圍墻、橫七豎八堆滿雜物的院落，才是真正呈現(xiàn)眼前的景象。“中國的藏書樓已經(jīng)沒有多少可以借鑒的了，大部分破破爛爛的，這是現(xiàn)實。”

幾乎每到一處，他都會用文字記錄當(dāng)時的心情?？吹街祗薜慕坊ㄒ黥潮谎谏w于陋巷之中，他發(fā)出了“輝煌不再”的感慨;在北京探訪紀曉嵐故居，卻發(fā)現(xiàn)這個被拆到只剩一個小院落的地方竟要收40元門票，這位在拍場上一擲千金的藏家“斷然決定不進去了”，還順帶批評了一下門口石碑上用錯標點符號;在上海延安西路的居民新村，人困腿乏的他終于找到冒廣生故居，驚喜之余，不忘稱贊新村的衛(wèi)生情況，以及家家戶戶門口擺放的綠植。

尋訪前，韋力曾定下一份規(guī)模宏大的書樓名錄，希望都能走到?？稍谝荒甑那捌跍蕚渲校欠菝浽谝淮未魏Y選中被砍去了大半。絕大部分遺跡的具體地址，需要在史料中一點點推敲，還需要通過關(guān)系了解情況。有時候，到了當(dāng)?shù)夭虐l(fā)現(xiàn)，許多曾經(jīng)輝煌的人文薈萃之地，早已煙消云散。

韋力感慨，那些名滿天下的藏書樓歷來難以逃過戰(zhàn)火，“每次封建王朝更迭，就要毀掉一些文化”。而一部藏書史，也牽出一條治亂興衰的歷史線索。新朝時，王莽將毗鄰漢代未央宮的天祿閣毀棄，改建成鑄幣場，自此，這座中國最早的官辦圖書館就成了史書中的一個名稱。同樣毀于政權(quán)更迭的還有宋代西湖書院、北宋開封的官府公藏圖書以及山東聊城的海源閣等。明亡時，有史以來最大的百科全書《永樂大典》的正本就已被毀。另一部規(guī)模宏大的官修文獻集《四庫全書》，以及《永樂大典》副本，又在八國聯(lián)軍侵華時被拆毀、焚燒。藏書30余年，能夠擁有一冊《永樂大典》，至今是他求而未得的夢想。